火粪,是庄稼人冬天窖洋芋,春天点苞谷的传统肥料。在莫得白颗颗麻颗颗化学肥的时候,火粪是边远山地的主要肥料之一。现在,科学的发展,农业技术的提高,以及品种的优良化,使庄稼人省了力气,又提高了产量,还甩掉了很多又重又累的活路。省出来的时间,庄稼人削尖了脑壳找路子挣钱,把房子整修一新,屋里人也穿得人模人样的。就是有空,也没有人愿做那些费力又划破衣裳的砍火粪柴活路,人的身体都变得金贵了,力气也慢慢变得小了。到现在没有化肥不种庄稼不种菜的年代,但还是有些中老年人,偶尔烧火粪窖洋芋点苞谷,这些人里,有的是过日子细法的,还有极个别是买不起化肥的,更主要的,都想把个人(自己)吃的粮食和蔬菜不用化肥不用农药的缘故。
火粪,看似简单,实际上是一项复杂的活路。像砍火粪柴、烧火粪、筛火粪、窖火粪,都是庄稼人一年的主要活路。一般是在下种的个多月前,就要砍好一捆捆的火粪柴,等火粪柴晒得怏成六成干了,离下种只有上十天的时候,就一鼓作气地做烧火粪、筛火粪、窖火粪的活路。把烧好的火粪烧好窖好,再焐个六八天,趁火粪正是热热儿的时候,不干不湿散发着臭臭的香,这时候的肥气也正是饱饱的,撵在这时候下种,长出的苗苗儿就会又青又壮。
砍火粪柴,是男人做的事情,你想啊,在离地远的地方砍火粪柴,又要背又要挑,这样的体力活能让女人做么?再说,砍火粪柴也不能避开各种刺不砍,头戴草帽手戴凡布手套的男人们被刺划破手脚脸皮也是常有的事,这能让女人去做么?况且,一般的女人连刀都不会磨,为了多砍火粪柴,必须带两把磨得锋快的弯刀,还要带一把磨得锋快的长把镰刀。一捆火粪柴,要有草有硬柴,如果光是硬柴,烧的时候就不容易烧燃;如果没有硬柴光是草,就经不起土巴的重压,容易塌气也烧不成。记得在生产队的时候,都为了多挣工分,如果称重量,一些尖人就专挑硬柴去砍;如果量腰围,一些尖人又专挑草去割,终,好多火粪都没有烧好。按一亩地要三四堆火粪的话,如果有一两堆没有烧好,这块地的庄稼肯定是缺肥的。往往在筛火粪的时候,一贯老实的人就骂:“一些怪怂东西,哄个人,到时候尽收些鸡老壳苞谷,吃鸡娃子!”这时候的尖人听到了,就只好吃个抿嘴儿,听到了也装做没听见。
当然,有个别泼辣的女人也想砍火粪柴挣男人的工分。她们的架势子跟男人一样,磨快两把弯刀,带一把长把拐子镰刀,戴上草帽和凡布手套,换一套不怕刺挂的旧衣裳和男人一起上坡。要是在土地的上边坡上,那女人的麻利跟男人错不了好多,砍好一捆,往下一滚就到了地里。要是离地远一些,要挑要背的话,女人毕竟是女人,她们的力气再大,跟男人比,还是要差一大截的。就是这样,她们砍的比男人少,但和那些做普通活路的姐妹们,工分也挣的多的多。记得,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我有一回在地里面的山坡上砍火粪柴,就砍了二十七捆,可以说,打破了全队的单日砍火粪柴多的记录。我砍的火粪柴,在经过大人的检查后,不论从软硬柴的搭配上,还是从捆子的大小上,都过了大人的关。有个大人当我说:“你个狗日娃子,做活咋这歪呢?”我晓得这是大人认可夸赞的好话,我说:“只要不怕挂破脸,不怕挂破手,不怕挂破衣裳肯定就快。”从那时候起,我挣七分工的三等劳力,就没有争议的,被评为一等劳力的十分工了。
烧火粪的时候,每捆柴有草有硬柴倒好,如果有的一捆尽硬柴,有的一捆尽草的话,烧的时候就得搭配着码柴。烧火粪,还得有平地和坡地之分,平地里烧火粪,四方要各码两捆,一堆就得八捆;坡地里烧火粪,前面要多码,后面要少码,达到上面平衡便可堆土,一般只码六捆就行。码火粪柴之前,先用锄头在地里抽出丈把长的五六条沟沟,把火粪柴横着往上码。码的时候用薅耙砍断捆柴的要子(捆柴的捆绳),边扒平边用脚踩得瓷实,码好踩平后就像两三尺高的戏台,这时候就在柴的四方挖土打细,然后就铲土往上堆了,一般土巴把柴压得尺把高的时候就不要再上了,就可以从四方点火。给坡地里火粪柴上堆土,就不需要用铲子上土,由于有坡度,直接用薅耙把打细的土巴往上撸就行了。土巴堆合适了,也就能点火了,当然,坡地不能从四方点火,只能从下方和左右点燃。
一堆堆火粪点燃后,浓黑的烟雾随风漫卷,遍山野都是烟雾。要几天几夜才烧得过的火粪,开始烧的时候,除了四圈有明火燃烧外,其它的柴都是捂在土巴里燃烧的,挨着柴的土巴被烧得变了褐色,像灶洞的四壁一样。中间的土巴也捂熟了,连面上的土巴也被蒸透了,并且落上白白的一层草木灰,抓一把闻闻,那土巴散发着一股特有的香味儿。
七八天后,氤氲在火粪堆子上的芬芳蒸汽渐渐稀薄了,女人们就准备着长把的大浪筛、薅耙、箢箕,两人一班的去筛火粪了。筛的时候,一人上一箢箕火粪倒进浪筛里,两人抬起,前后甩手一样,或者像推磨一样地筛起来。筛下的火粪成了圆圆的一堆,筛不下的土巴坨子和柴头子就倒倒火粪的另一边。
火粪筛好后,就是窖火粪了。窖火粪一般也是青壮男劳力的活路,因为窖火粪要用粪桶挑大粪,往往一挑大粪就是一百多斤,而且还有几里的山路,一般的女人是莫得这大力气的。窖火粪的人,也要带一把薅耙,把大粪挑拢后放好,就用薅耙撸一层火粪,用粪瓢匀匀地泼一层大粪,撸一层泼一层,泼一层撸一层,一至把火粪窖得湿湿儿的不见干的才行。
一堆火粪,一般要用三四挑大粪,几天过后,等火粪既不沾手成坨,也不干得无潮的时候,就正是点苞谷窖洋芋的时间了。这样种下的苞谷洋芋,长出来的苗子既水汪又莹嫩,夏收的洋芋又好吃又好保管,往往放到冬腊月也不会有烂的;这样种植的苞谷,在秋收的时候,你就会看到苞谷也格外的籽实光亮,如果再用磨子推出苞谷糁儿搅糊涂儿,那真是久违的口福了。
烧火粪的年代已经走远了,那时候,人屎人尿猪屎猪尿都是庄稼人的宝贝,连扫地灰和路边的草皮子怄乱后也是种庄稼的好肥料,自然,那时候虽然大多住着土墙瓦房子,但屋里屋外都很清洁,河里与沟里的水也格外清亮,吃水喝水都在河里挑,做活渴了在河里或沟里捧起就喝,还是甜甜的味道。而现在,家家户户虽然都住进了或大或小的洋楼,人屎人尿……这些宝贝都成了多余的东西,并都恣意地排到河里与沟里,屋里虽然整洁漂亮了,但屋里的洁净却让大沟小沟大河小河苦不堪言。
作者简介:王著斌,陕西省安康市平利县城关镇金华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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