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逐雨和武祯的孩子, 取名叫梅若拙, 作为亲爹的梅逐雨取的。
因为这个孩子的取名,武家父女三人差点打起来。老丈人要给孩子取名叫梅缘法, 皇后殿下知道了,嗤之以鼻,直接写了封信问候自己亲爹是不是念经念傻了,怎么不干脆叫梅办法, 然后她表明, 要给这孩子取名梅宝元, 一个听着就喜庆圆润的名字。
武祯听姐姐要给自己儿子取这么个名字, 不乐意了, 豪不客气的嘲笑听起来土气。也不知道她这个英明神武的姐姐,怎么取起名来如此随便。
按照武祯的意思,孩子就该取名梅易思。
“梅易思,没意思,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哈哈哈!”当亲娘的一点都不管儿子长大后顶着这个名字会不会被人嘲笑,反正她已经第一个开始嘲笑起来。
好在梅逐雨是个靠谱的爹,没有听从她的意见, 规矩的在祖师爷面前上了一炷香, 静坐半日, 想出了梅若拙这么个一本正经的名字。
武祯叹息, “这名字可就真的是没意思了。”但到底没说什么, 于是孩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皇后殿下老大不高兴, 沅真公主给武祯写了封信, 梅贵妃也给梅逐雨带了话,所以最后皇后殿下取的宝元,就成了小娃娃的小名。
小宝元长得像个元宝,可能因为娘亲爱给他乱喂些吃的,喂得肥嘟嘟,两只小耳朵也像元宝,看着异常可爱。不过,这个孩子,没有继承爹娘的任何能力,他不像武祯和梅逐雨那样拥有能看到妖物精怪的眼睛,也没有丝毫特殊之处,就是个普通人。
“当个普通人挺好的。”武祯想,要是以后孩子不听话,她就抓两个小妖怪养在家里,吓唬这小子。
武祯只是想想,梅逐雨却已经开始这么做了。梅道长教孩子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的,就算面对自己亲儿子也没差,所以很快的,小宝元跟着亲娘学的那点风花雪月,全给亲爹一挥袖驱散了,只能当个认真上进的好孩子,远离那些软玉温香莺歌燕语。
不过偶尔,梅逐雨忙于工作,武祯便会偷偷把孩子从家偷出来,带他出门放放风。这小娃娃继承了亲娘美貌的同时,也继承了亲娘的厚脸皮,前脚离开爹的视线,后脚那一板一眼的小表情就垮了,吊儿郎当的坐在用来练字的小几上,那看着字帖的嫌弃样子和他娘看到不喜欢的东西时一模一样。
窗户外传来一声婉转的鸟鸣,小宝元眼睛一亮,哒哒哒走过去打开窗户,露出亲娘的一张笑脸。
“你爹今天事情多,要晚点回来,走,娘带你玩儿去!”
武祯一伸手,把儿子从房间里提出来,夹在胳膊底下就往外跑。还不忘嘱咐府里的仆人们,等郎君回来可别告诉他她又把孩子带出门玩了。小宝元被娘夹着,合拢着小手可怜的望着她们。
迫于夫人的威压和小郎君的祈求,众人今天依旧把这事对郎君瞒得死死的。
然而,郎君真的不知道吗?
远在刑部,正埋首处理公务的梅道长忽然看到案几上放着的一道黄符无火自燃,他一顿,捻起一点灰嗅了嗅,随即叹气。
这符在家里也放了一道一样的,这会儿他这张燃了,可见那表面乖乖听话的儿子出了门,不用猜都知道是他娘带出门的。
他叹口气摇了摇头,将灰扫落在一个盒子里,那小盒子里已经积了新新旧旧的一层灰。等到这个小盒子被积满,他就该好好算一算账,两个都要算。不过,如果在这个小盒子里的灰积满之前,那两个知道适可而止,那么先前的投机取巧阳奉阴违,就能一笔勾销。
全看她们是否能悬崖勒马,梅道长就静静看着。
“娘,咱们今天去哪个乐坊?还是去斛珠馆和斛珠姐姐一起玩游戏?不然去西市,上次那两个驼队不是说会带更多有趣的东西来吗?还有波斯商队应该也回来了,咱们去找那几个会跳飞天舞的波斯姐姐吧!”
小宝元兴致勃勃的询问娘亲,丝毫没有察觉亲爹的虎视眈眈。
武祯刚想回答,路边一骑飞马停在他们身边。
“祯姐,正想找你呢!”马上的赵郎君说。
武祯:“怎么了?”
赵郎君:“快去看看梅四吧,他这回是真要剃度出家了!”
一听这剃度二字,武祯就猜到发生了什么,顿感牙疼,“他现在在哪呢?”
赵郎君:“在沉香寺。”
武祯拢了拢怀里的儿子,“你小堂叔又闹事儿,咱们先去看他,再去看波斯姐姐。”
小宝元:“行吧,那咱们快点去。”
娘俩达成共识,武祯抱着儿子骑马来到沉香寺,见了迎客的小沙弥就问:“有没有一个长得不错的傻郎君过来要在你们寺里剃度出家的?”
小沙弥被她的表情吓到了,老老实实回答:“有啊,有一个……”
武祯:“那你们给他剃了没?”
小沙弥赶紧摇头,武祯扼腕,十分可惜道:“你们怎么不干脆给那小子剃了!”
“唉,这可不行的!”小沙弥严肃道:“那郎君又没拿出官府发放的度牒,我们可是正规的寺庙,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人剃度!”
武祯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越过他往内走。
等她找到梅四那家伙,却见他在沉香寺后用来招待旅客的到云堂,和一个年轻郎君相谈甚欢。
“这是我画的花妖,你看过白蛇郎的《妖鬼札记》吗?里面就有写到花妖,诸花妖都有描述,你看这个,茶花妖,我觉得茶花当属白为好。”
听梅四这么说,那本来在喝茶的年轻郎君放下茶杯道:“不,当然是红茶花最好。”
武祯认出来这年轻郎君是谁了,他名叫裴静玄,是从前皇后给女儿沅真公主看好的驸马人选,不过后来因为沅真公主拒绝,这个年轻状元郎也不怕死的当着皇后的面拒绝了这桩婚事,所以作罢。
武祯也是因此,才对这人有了些印象。敢那么直截了当的拒绝皇后,放弃公主,这小子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听说他从前家贫,又没有什么其他亲人,来到长安后就一直借住在这个寺庙里,不知为何直到现在当了官还没有搬出去另找宅子。
听着屋内两人为了白茶红茶争论起来,武祯多瞄了一眼客室前长着的那株繁茂红山茶,红山茶被她看的叶子抖了抖,武祯这才轻声笑道:“怕什么,你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又没干什么坏事,我难不成还会拔了你不成。”
完了她又感叹,“一个爱白山茶,一个爱红山茶,也是缘分。”
小宝元奇怪:“娘,你在跟谁说话?”
武祯:“娘在自言自语。”
说完,她就进了屋内。
“梅四。”
梅四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变成了一条苦瓜,放下手中的画册书籍。
“祯姐,你怎么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梅四跟在武祯身后乖乖的出了沉香寺的山门。
“我回去就给你送一份度牒,你下次要出家记得带上,不然人家不给你剃度。”武祯似笑非笑的说。
梅四:“祯姐,你就别挖苦我了,你知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又不会真剃,剃了再长出来要好久的,我被柳御史打出门,已经很惨了。”
武祯笑出声,“被打出来三次了,你还要去柳家提亲?”
梅四说起这个就神色激昂坚定:“当然要去!从发现柳家娘子就是白蛇郎之后,我就决定一定要娶她!”
武祯挪揄:“怎么,你不怕蛇了?”
梅四挠头,“其实,我在家里养了一条蛇,每天逼着自己摸一下,熟悉了以后就好了。”
武祯忍笑,觉得小蛇要是知道了,可能会更生气,说不定直接半夜就去他家把他养的那条蛇揣回去炖了吃了。
“行,那你继续努力吧。”武祯也不多说,只最后叮嘱了一句:“你下次再说要出家,我可不管你。”
梅四脸一红,保证:“不会的!”想想又苦着脸添了句“只要柳御史不要再把我打出门。”
解决了这事,武祯继续带儿子去看金发碧眼的波斯小姐姐,小宝元瞅瞅离去的小堂叔,问:“小堂叔什么时候能娶到他喜欢的人啊?”
武祯爱怜的摸着儿子脑袋,“说不定等以后你都娶了夫人,他还娶不到呢。”
小宝元:“听上去好可怜。”
武祯:“所以下次带你去和小蛇玩,你给他说点好话。”
小宝元:“这是不可以的,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爹说的。”
武祯毫无负担的改口:“行吧,你爹说得都对,那就不说了。”
母子二人说着话,往西市去。路边的海棠花开得好,不时有花瓣落在两人的身上。小宝元抬头看着娘亲笑盈盈的脸,还有那红霞一样的海棠花,感觉脑门一凉。
武祯低头,吹落了儿子脑门上的一片粉色花瓣。
“今年的花朝节又快到了,你爹说他第一次见我就是在花朝节……”武祯忽然想起什么,撺掇起儿子:“你下回问问你爹,在哪看到的我。”
小宝元噘嘴给了亲娘一个拒绝的眼神。
“你要是问出来了,娘带你去看马球赛。”
“好,不许骗我!”
再次达成共识的母子两露出一个相似的笑容,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远处玉带池边又是一年花树满盖,画舫小舟首尾相连,载满了赏花的人,各坊市熙熙攘攘热闹无比,车马行人络绎不绝,酒肆酒旗招展,还有不息的乐声遍响整个长安。
认真工作的梅郎君不知道,他夫人和儿子正一边看着金发美人跳舞,一边合计着要从他嘴里套话。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