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配殿光明殿举行宴庆, 升李协为宿卫军统领,其余人皆论功行赏,又犒全体官军于大司马门外, 酒肉不限。
宴会之上, 与宴的百官按照位序各自入座, 人人面前一张酒席,侍人往来穿插其间,斟酒奉菜, 一群舞伎, 袨服丽妆, 在笙箫箜篌的伴奏之下, 翩翩起舞, 为帝宴助兴。
台城内外, 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
宴席的座次安排,自也是有讲究的。皇帝尊坐,高峤、许泌、陆光等依次排列, 皆东向。
李穆南, 位次在诸多士大夫之上。
这样的座次安排, 如同火箭升空, 虽暗中引来诸多士族官员的不满, 但却配得上他新封的卫将军头衔。况且, 今日实是他的风头之日, 谁会当面表露不满。
除了陆光和少数几个士族高官对李穆冷眼旁观, 侧坐以示士庶有别, 贵贱分明之外,其余人,连许泌也笑嘻嘻地褒了一通李穆的功劳。
李穆皆笑着道谢,以酒回敬。
巴王也在座,酒过三巡,出列向兴平帝谢恩,又献上一份长长的贡单,表示自己回国后,立刻派人送至建康,言辞间满是感激涕零。
兴平帝赐酒,一番抚慰,命他归座。
毗邻巴王的位置,有一张空席。
这片席次是专为藩属国或外使而设的。除了巴王,今日列席的还有林邑国王子等人。
这张空席既被安排在这里,想必那人应也是类似身份。
但有些奇怪,开宴之后,这里便一直不见有人入席。起先还有大臣出于好奇,相互打听几句,渐渐宴席进入高潮,也就无人再去关注了。
巴王归座之时,众人目光随他身影,自然又留意到了近旁的空位。
兴平帝环顾一圈,将大臣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暗露得色,笑道:“众卿,今日尚有另一喜事,众卿且看。”说罢望向殿外。
一宦官击掌。掌声落下,殿门之外,出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发式、衣装,与南朝人并无两样,但五官却颇为显殊。皮肤雪白,鼻梁高挺,尤其是眼睛,眼眸隐为紫色,容貌之秀,竟比寻常女子还要精致上几分。
这分明是个胡人。只是北方胡族众多,又相互杂婚,寻常南朝之人,一时也辨不出他到底是何族罢了。
但座中有见多识广者,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鲜卑人中的慕容氏,族中男女,多皮肤雪白,容貌俊俏,也曾出过紫眸之人。
据传,当年在北方建了燕国的开国皇帝慕容擎,便是天生紫眸。
莫非这胡人青年,和慕容擎有几分关系?
青年立于殿外,接受着来自大虞百官的目光审视,神色显得恭谨而庄严。
“宣燕国特使慕容替觐见——”
伴随着宦官拖长的嗓音,这青年迈入殿中,来到兴平帝的面前,行叩拜之礼,口中说道:“小国之使慕容替,拜见大虞皇帝陛下,陛下奄有四海,民称万岁!”
兴平帝目露喜色,命他平身。
这青年一报名,配殿里的大虞文武,皆目露恍然,又夹杂了几分异色。
原来这慕容替,本是燕国皇帝的弟弟,封令支王,继承了慕容一族的非凡之能,从小勇猛,深得他父帝的喜爱,十年前,燕被夏羯所灭,十几岁的慕容替和一群皇室被俘,到长安后,夏帝淫.乱,见他容貌秀美,将他收入后宫,直到他十六岁才被外放出去做官。
配殿里这许多的大虞文武,当中也不乏有喜好男色者,但自己喜好和沦为旁人玩物,那是截然不同。
见面前这青年,竟就是亡国慕容氏里的那个慕容替,众人相互对望,有些轻狂的,当场便目露讥嘲鄙夷之色。
何况,所谓的燕国,早就已经覆亡,如今又何来的所谓燕国特使?
慕容替大袖遮掩下的双手,那修长十指紧紧捏拳,骨节突兀,手背皮肤之上,迸出了道道纵横交错的青色雪管,但面上却依旧还是先前的恭敬模样,谢恩后起身,说道:“我慕容氏原本便是大虞之臣,当年有幸替上国守边,后局势飘摇,上国衣冠南渡,交通不便,迫于无奈,为族人生存之计,方自立建国。这些年来,迫于夏贼淫威,族人虽无奈屈服,然无时不刻,皆思想如何效忠上国。所幸上天有眼,如今夏贼气数将尽,叔父慕容讳西,数月之前,意欲手刃夏帝,将人头献与上国,以表忠心,奈何被贼首觉察,迫于无奈,如今北去。慕容替不远万里,迢迢南下来到上国,为的,就是代慕容氏向上国再度表明忠心。日后,只要慕容氏一息尚存,上国但凡有任何差遣,必蹈节赴义,万死不辞!”
他口齿清晰,言语有力,充满感情,说完,再次下跪,叩首表意。
殿内一片寂静。大臣们神色各异。
兴平帝显得十分欣喜,笑道:“朕见过你的叔父慕容西,当世之豪杰也!记得当年燕国尚存,他还随使团来过建康,朕当时还是太子。你平身吧!”
慕容替谢恩,再次起身。
殿外地上,趴了一个他的随从,手中高举一张托盘。
宦官下去,将那托盘接来,揭开覆布,上面放了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边上一张卷起的羊皮。
“陛下,此金刀乃是小臣先祖之物,多年以来,被我慕容氏视为圣物。此地图,乃中原四关详图,细标潼关、大散关、武关、萧关四地山河地理。我慕容氏走遍中原,费了十年心雪,方得此图。如今为表我家族投效诚意,愿顶礼献上,望陛下笑纳。”
这金刀也就罢了,不过是一象征之物。但这地图,若真详细标注有这四关的山河地理,确实价值非凡。
皇帝命人取来地图,展开看了一眼,哈哈笑道:“卿忠心可嘉,朕便纳了!往后你安心留下。你的叔父,只要他真心投效与朕,朕往后亦不会亏待了他!你入座吧!”
慕容替第三次谢恩,这才入了巴王身边的那张席位,撩袍角入座,姿势严整。
殿中歌舞继续。
不过一个被人当作玩物的亡国宗室而已,配殿里的大臣也没人真正会将这个慕容替放在眼里,很快,便无人再注意他了,继续欢声笑语,尽享宴乐。
慕容替从入座,和近旁数人相互致意后,便静坐席后,垂下眼眸,安静得仿佛是个不存在的影子。
只在宴席结束,皇帝尽兴,被人醉醺醺扶走,其余人也依次退席之时,他起身,向周围大虞文武拜别,并无人理会于他,但他神色依旧自如,丝毫不见怨恨,转身之时,飞快地抬起眼睛,状若无意般地看了眼李穆,恰见对方正也向自己投来视线,有些猝不及防,但立刻露出笑容,颔首为礼。
李穆一笑,起身,在殿内剩余文武百官的注目之下,走了出去。
高峤正与几人停在宫道上叙话。李穆上去,在旁安静等了片刻。其余人见状,纷纷向高峤告辞,带着酒意,相互扶着,朝外而去。
“晚上来我府上吧。”
不等李穆开口,高峤淡淡说道。
李穆恭敬地下。
高峤视线在他面上定了一定,转身去了。
李穆立于原地,目送高峤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宫道之上。
他骑马而来,马匹停在台城外陵阳门的马厩里。独自出了司马门,来到马厩,从恭敬迎来的厩吏手中牵回自己的马。
此处为马厩,前头一个小广场,乃是为上朝官员保管马匹所用。因如今少有人骑马,有时一个白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李穆牵马穿过广场,这时,对面来了一匹小母马,通身雪白,脖颈系了金铃,朝着他的方向驰来,四蹄踏地,发出阵阵悦耳的铃铛之声。
马背之上,跨坐了一个妇人。
那妇人甚是美貌,和萧永嘉相仿的年纪,三十五六,外罩一华丽斗篷,却遮不住紧束的上身,胸脯丰美,下是极大的艳色阔裙,料为薄纱,几层叠在一起,人坐于马背之上,风从侧旁吹来,轻飘飘的裙摆便一层层地飘摆荡漾,姿态极是妩媚——如此向着李穆骑马而来,得得马蹄声中,来到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便是那个李穆?听闻你今日领兵入城,民众夹道欢呼。果然真英雄是也!”
妇人笑吟吟的。
“妾姓朱,夫家便是郁林王,只他常年清修,妾也许久未见他面了,身边亲近之人,皆唤我月娘。”
这妇人睨来的眼角,万种风情,忽然仿佛马背不稳,身子微微一晃,轻轻哎呦了一声,身子便倒向李穆。眼看就要栽落马背,李穆伸手,隔衣及时扶了一把她的胳膊。
“王妃小心。”
李穆松开了手。
妇人面上仿佛掠过一丝羞色,眸底陌陌含水,低声道了句谢。
“恭喜李将军,一战成名,如今是堂堂的卫将军了。妾早听闻将军英名,乃当世少见之英俊豪杰,有心结交,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这回将军归来,妾极是欢喜,但愿能有机会见识一番将军过人英姿……”
她说话之时,又一阵风来,吹起一侧裙裾,高高扬起,露出了几乎整条大腿,如此冬日,竟然没穿任何的内遮,光溜溜一片,雪白无毛,虽只是一闪而过,迅速又被裙裾遮掩,但这画面,也足够触目惊心,看得不远处那偷偷关注着的厩吏双眼发直,险些没滴下口水。
李穆微微一笑:“王妃言重。李某何来所谓过人英姿,不过一粗鄙武夫罢了。夫人若无别事,李某先行告退。”
“瞧把你吓的,妾又不会吃了你……”
她掩嘴,咯咯轻笑,睨了李穆一眼,收紧斗篷,足尖轻轻踢着马腹,驱马从他身边,慢慢地走了过去。
人虽去了,小广场里,却还仿佛留着她媚人心魂的笑声。
李穆看着妇人离去,眯了眯眼,方才面上带着的笑意消失了,转身牵马而去。
……
当夜,李穆换了身衣裳,登门拜访高峤。
虽然已经做了几个月的高家女婿,但这却是他头一回上高家的门。
高七在门口迎他。对着他时,态度是恭敬的,却又有点不自然,向他行了一礼,道了声“相公在书房等李郎君”,便领他入内。
李穆在沿途高家下人各色的注视目光之下,一路被带到高峤书房之前。
书房的门虚掩着。高七抬臂,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即离去。
李穆推开书房的门,跨入,看见高峤端坐在屋北正中的案后,神色严肃,走到了他的面前,向他行礼。
高峤唔了一声,示意他入座。
“小婿站着便可。”
高峤也不勉强,开口先问了几句他京口家中的情况。
李穆道:“因南归走的是原路,故借道先去探了母亲。家中一切安好。多谢岳父挂心。”
高峤点头:“如此便好。这回你立了大功,很是不错。”
“李穆正想向岳父言谢。多谢岳父派大兄前来驰援。虽未能与大兄及时会军,但知此消息,于李穆亦是莫大支持。”
他的语气听起来极是诚恳。
高峤老脸微热,摆了摆手:“罢了!不提也罢。陛下今日擢你为卫将军,可开府参公,你往后有何打算?”
高峤问完,隐隐带着探究的两道目光,落到对面男子的脸上。
“李穆尚无打算。如今只想先接回内子。”
高峤一时语塞,原本想问的话,也接不下去了,只好道:“阿弥如今随她母亲,还在白鹭洲上……”
他看了眼李穆,见他望着自己,咳了一声。
“是这样的,先前你去打仗,她母亲牵挂阿弥,便过去将她接了回来。不想阿弥回来便染了风寒,病了些日子,如今方好转了些……”
他顿了一下,仿佛下了决心。
“莫若明日一早,我送你去吧,将阿弥接回。”
李穆脸上露出笑意。
“多谢岳父。我知岳父□□无暇,明日我无事,自己去接便可。”
高峤迟疑了下,略一沉吟,点头:“也好,我今夜便派人去传个讯,叫那边收拾好。你再等一晚上吧!”
李穆作揖:“多谢岳父。不过一晚上,小婿等着就是。”
……
高峤叫人送走李穆后,唤来高七,命他去传话。
高七待要走,又被高峤叫住了,见他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道:“还是我自己去吧!”
高七也知这事有些难,相公特意推脱一晚上,怕就是想预先有个准备,否则就这样过去,万一长公主甩脸,大家都难堪。
他方才口中是应下了,心里其实也没底,见高相公忽然改了主意,说亲自过去,暗暗松了口气,忙点头,出去预备动身。
高峤舍车骑马,冒着冬腊月的寒气,赶到了通往白鹭洲的渡口,下了水,终于到了洲上,已是半夜,拍了许久的门,才拍开,进去了,又等了良久,才见萧永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来。
“这么晚了,你还来?何事?”
萧永嘉蹙眉,扫了他一眼。
高峤搓了搓手,把今夜自己见了李穆,他提出要接女儿走的事给说了一遍。
“阿令,我想了下,阿弥毕竟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你把阿弥接回来这么些时日了,他要接走,我们也不便阻拦……”
“叫他明日来就是了!我还道何事?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巴巴地特意半夜跑来吵我?”
萧永嘉语带淡淡讥嘲。
“你若乏了,我叫人给你收拾个屋出来,你随意过一晚上吧,别嫌弃。”
说完转身朝里而去。
没想到令自己为难头疼的问题,竟就这么解决了。
高峤忙道:“不必了,这样就好。我不乏,我先回了。明日等他接了阿弥,你也回吧。我叫他夫妇来家里,一道再用个饭。”
萧永嘉停住脚步,转头瞥了他一眼。
“你回去睡吧。我这就走。”高峤忙又补了一句。
萧永嘉似笑非笑的样子,唇角微微扯了扯,转身去了。
高峤目送萧永嘉身影离去,抬手揉了揉额头,对一旁高七苦笑了下:“回吧。”
……
第二天一早,洛神就知道了李穆今日要来这里接自己的消息。
萧永嘉没再瞒她这个。却冷冷地道:“我不是高峤那种泥捏的人。莫说他只升了个卫将军,他如今便是做成了大司马,这种女婿,我也是不会要的。”
“阿弥,今日你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许去,没我的话,更不许露面。”
她撇下了一句话,人便走了。
洛神看着母亲严阵以待的样子,命侍卫守住登岛的口子,吩咐李穆若是来了,不许放入,立刻通知她,心里不禁犯起了愁。
李穆回京了,擢升成了卫将军,金殿恩宴过后,第一件事便是来接自己。
说完全没感觉,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看到母亲如此厌恶于他,想象着等他到来之时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母亲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
这会儿看着虽然还算平静,但怕是在酝酿更大的暴风雨。
那一刻还没到来,洛神就已经惶恐了。
她不愿发生那样的事情。不想在母亲和这个人之间做什么选择。
她忽然希望他还是不要来的好。
至少不是今天。
洛神在忐忑中过了半天,叫琼枝盯着,一有动静就通知自己。
到了晌午,没见他来。
一个下午过去,渐渐要傍晚了,渡口的方向,依旧空荡荡的。
冬日的白天黑得很快,才不过酉时,天便暗了下来。
白天他都没来,晚上想必更不会来了。
洛神绷了一天的精神,终于松弛了下来。
松气之余,心底里,若有似无地,却又起了一缕淡淡的失望。
或许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强硬态度,这才临时放弃了来接自己的念头吧?
这样也好。
他若知难而退,大家客客气气的,两人离绝了,就当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洛神这样告诉自己。
……
天彻底地黑了。
一条船终于到了岛上,阿菊从船上下来,急匆匆地来到庄子里,寻到了萧永嘉。
“你怎来了?不是叫你留家中协事吗?”
大概是绷了一个白天却又空等的缘故,萧永嘉这会儿的脸色,看起来也有些倦了。
阿菊神色异常凝重,叫人都出去了,方低声道:“长公主不是叫我留神李穆动静吗?我得了消息,这个李穆,今晚上去了青溪园!”
“什么!”
萧永嘉大吃一惊,整个人险些跳了起来。
青溪圆在建康城的东郊,原本是郁林王的产业,郁林王一心修仙,那里就成了朱霁月的别居。每月至少有一半日子,她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据说那里就是她养美少年的地方。
“你的消息,来源可准?”萧永嘉的眼底,迅速地掠过了一道阴影。
“千真万确!错不了的!那妇人的身边,有个受过我恩惠的人。便是方才,悄悄寻了过来,说那妇人昨日在宫宴之后,便故意进宫去勾搭李穆,李穆上了钩。妇人今日一早,叫人以郁林王的名义给李穆送去了一张邀贴,邀他今夜去青溪圆赴宴,李穆也未回帖拒绝,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傍晚去了园子,就等他过去了!”
萧永嘉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
“好个不要脸的贱妇!别人也就罢了,竟连我高家女婿也敢染指!她当我萧永嘉是死人吗?”
她脸色铁青,立刻朝外疾步而去,走了几步,忽又生生止住了脚步,一个转身,径直来到洛神的屋子,推开了门。
“阿弥!你道那个李穆,今日为何失约不来?”
萧永嘉嘴唇发青,眼睛冒火,冷笑。
“他是中了朱霁月那贱妇的迷魂汤,跑去她那里了!你却还在等他!我先前和你讲了多少遍,这个李穆不是个好人,你就是不信我的话!天下男子,全薄幸无情,见了新的,管她脏的臭的,眼里何来的旧人!这回叫你知道了,我瞧你还要不要他!”
她说完,命阿菊留下,好生照顾洛神,自己便转身,匆匆出屋。
洛神惊呆了。
等反应了过来,追了出去,见她已经带了人,朝着渡口方向去了。
洛神两腿发软,心跳得飞快,想叫母亲不必去了,叫李穆和那朱霁月好去就是了,话喊出来,却弱得像是小猫之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一行人登船,朝着建康方向去了。
洛神定定地立在那里,怔了半晌,一动不动。
阿菊追了出来,往洛神肩膀罩了件斗篷,带着她回了屋,脱去外头衣裳,安顿她坐上了床,一边替她掖被子,一边低声道:“小娘子千万莫难过。也是老天有眼,幸好知道得早,叫我们晓得了他的为人。如今断了,也没什么。”
她说着,忍不住自己也是叹息了一声:“唉,我听到的时候,也是不信。竟也会是如此之人……”
她摇了摇头:“罢了,小娘子千万莫难过了。”
洛神靠在床头上,一笑:“菊嬷嬷,我没有难过。”
鼻头暗暗一酸,却是险些就要掉眼泪了。
阿菊见她眼眶泛红,不敢再说了,改口问她要吃什么,说自己去做。
洛神摇头,闷闷地道:“我不饿。不想吃。”
便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匆匆奔走的脚步声,琼树竟啪的一下,扑开了门。
如此莽撞,也是少见。
阿菊皱了皱眉,正要说她,却见她睁大双眼道:“小娘子,李郎君来了!”
阿菊“啊”了一声,嘴巴张成圆形。
洛神猛地转脸。
“李郎君来了!人就在大门外了!”
洛神呆了一呆,忽然掀开被子,从床上飞快地爬了下去,莫说外头衣裳,连鞋都没趿好,人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