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命真大”。
这大概是近几年来我所听到的评价她频繁的一句话了吧,不了解她的人也许觉得它是赞美,是羡慕,但我觉得都不是,反而更像是讽刺,听多了更会让人觉得厌烦。
她出身在一个小县城,是家中第五个孩子,也是小的女儿,但后来发生了变故,因为在她出生满月后母亲就去世了,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母亲的过世多半原因在于她。在她出生的那几天,她的父亲在树林里干活的时候打死了一只狐狸,因为狐狸的皮毛很不错,父亲就用高超的手艺将皮毛完整的剥了下来,晾在了母亲即将要临盆的房门外,而此时她也正巧出生了,她小的姐姐玩耍时一出门正好看见了神似狐狸的狐狸皮,转身跑到炕上抱住了月子中的母亲,大喊“妈妈,狐狸来了!狐狸来了!”,而母亲生完她本身就很虚弱更是承受不了这种惊吓,在坚持到她刚满月后就去世了。
就这样她没有了母亲,也同时成为了家中的难题,没有人可以照顾她,她太小太虚弱了,父亲是个阿訇,要到处开学,还要养家,四个姐姐大的要准备结婚了,小的又太小,后来她的四个小姨因为心疼自己已经过世的大姐,大家都自愿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但那时小姨们都已经分别嫁到了方圆几里远的地方,小姨们都住在山村里,交通也不方便,大家就按照约定和顺序来,每都会有一个人长途跋涉的来给她饱饱的喂一顿奶又急匆匆的走回去,因为她们赶回去还有自己的孩子和丈夫要照顾,那段时间她小小年纪便饱一顿饥一顿的,小姨们都很受罪,时间久了这样的办法根本行不通,后来她的舅舅决定抚养她,因为她的舅舅舅妈还没有孩子,并且在那里还有一个疼爱她的外祖母,所以她的父亲就欣然的接受了将她送到了舅舅家。就这样,她来到了她的第二个家,舅舅和舅妈对她很好,舅舅给她取名“存姐”,那时候这个名字很普遍,因为是有意义的,那是家人希望的寄托,她的舅妈不是不能生育,只是生的每一个孩子都活不了多久就去世了,舅舅希望在她以后家里所有出生的孩子都能健康的存活下来,说来也怪,她来到这个家不久后,舅妈就生了一个弟弟,而且健康的活了下来。也许是她和她的名字起到了作用吧……。接下来的日子很顺利,她就在舅舅家平静的长大了。
后来,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舅舅舅妈也为她找好了一户人家,很快便结婚了,不久她也有了自己的个孩子,可是孩子和其他正常的小孩不同,还没有满月孩子就连续发的高烧、抽搐,后来才知道那是小儿麻痹,孩子扭动着身体很不舒服的样子,她看着很是心疼,经常以泪洗面,时间久了,丈夫也厌倦了,放由她自己一个人照顾生病的孩子,她每每看着孩子那样的发作,都心如刀绞,孩子高烧不退的时候她就抱着孩子半夜寻医,但小村子里的大夫能力有限,后来孩子在一岁的时候离开了人世,她非常伤心,她的个孩子就这样没了。接着她又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如此,病痛的折磨下孩子没有活过一岁,那时她的婆婆甚至用质疑的眼神看她,说话时的口气也充满了嫌弃与厌烦,小姑子们也到处说她是个有邪气的女人,丈夫慢慢的也对她不理不睬,经常留她一个人在房子里边思念去世的孩子边为自己的生活暗自伤神,不过幸运的是从她的第三个孩子开始,孩子们都趋于正常了,都很健康,日子就这样慢慢的步入了正轨。她的婆家条件不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日子过的还不如她舅舅家,她刚嫁过去那几年就像一个苦力,甚至在她怀孕快分娩的时候她还在田里拔庄稼,即便她很努力,很用心的劳作,想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但她的丈夫和婆婆依然看不起她。她有时候也会回娘家,但她从不会把在婆家吃的苦告诉她的舅舅和舅妈,直到舅舅和舅妈去世的时候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女儿在婆家过的很好,他们很满意。
后来慢慢的她的五个孩子都长大了,虽然在农村,但她还是努力的把每个孩子都依次送到学校去读书,村里人笑她并且自作聪明的给她出主意,帮她计划生活,说儿子送到学校还可以理解是为了光宗耀祖,四个女儿都送去干嘛,留在家伺候你们几年,长大了一嫁到别人家就是人家的人了,不划算的,说完还不忘自作聪明的笑着等她的回复,而她也只是笑笑,继续做自己的事,遇到问题就和丈夫沟通,做丈夫的思想工作,可是大女儿那时已经长大了,这样的话听的多了便不想去上学了,女儿想像村里人说的那样,不让爸妈受苦,想伺候他们,帮他们干活,她知道后连打带骂的又将女儿又送到了学校。那些年,她们的日子过的十分清苦,负债累累,家里平时都是素菜,有重要客人的时候才会少炒一点点鸡蛋,孩子们新奇又馋涟的眼神每次都忽闪忽闪的,她很心疼但没有其他办法,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那一份再分给孩子们。她三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长了白发,她和丈夫一起出门的时候别人都觉得他们很不搭,因为她显得有些老气。
后来当她有两个孩子上大学的时候全村一共才有四个大学生,但当时村里人根本不知道上大学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意义,她也不是很懂但她心里莫名的骄傲。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个孩子大学毕业了,进入了银行工作,领来的薪水远远超过了种地的收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都毕业工作了,并且孩子们都很优秀,一毕业就考入了政府部门工作,小的两个孩子也陆续上了大学,此时村里人才懂得原来上大学可以不用种地,而此时的她更是欣慰,因为这好像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觉得大半辈子的辛苦很值得,看着孩子们上下班她更觉得自豪,她帮助了自己的孩子,也成就了自己的愿望,她想起她在临近结婚时去城里看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时候看到很多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子都已经上大学了,她结婚的时候听说那些大学生都有了自己的工作,不用那么早嫁人,行动都很自由,穿着时兴的衣服鞋子,丈夫很尊重她们,婆媳相处和睦……。
就这样她在村里,在镇上出名了,一个普通的农民,供了五个大学生,紧接着就会听到那些对她的评价,那些当初自作聪明给她出主意的人也都改口了:
“哎呀,你的命真大呀,孩子那么懂事听话,又肯念书”
“你的命咋那么大,有几个这么优秀的孩子”
“唉,我咋没有你们家这么几个孩子呢,你的命真大”
“我女儿要是当初没很早结婚的话,估计现在比你们娃还争气哩”
……
都是赞美吗?似乎又不是嘲笑,但在我觉得有些讽刺,因为没有人会提起她曾经过的怎么样,没有人记住她曾经受过的苦,即便她现在已经老了,她听到这些话时还是只会笑笑,也许她觉得不笑又能怎么样,笑了只是对自己行为的认可吧,此时想起了冰心说的一句话:“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它的明艳,然而当初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雪雨。”而她就像那朵花不是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应该就是她的命真的很大吧。
作者简介:马是,女,回族,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想借此文感谢我的母亲,感谢她的坚强,感谢她的坚持,感谢她的信任和支持,我很爱你妈妈,虽然你看不到,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孩子们都很爱你,我们不忘初心,再艰苦的日子都过来了,您一定要和爸爸一起健康快乐。